蒋冲眼力极好 ,虽站的远 ,却仍旧看到了廖楚修丢出去的东西是什么 ,他失色道 :“世子 ,你怎么…”
那玉葫八皇子也有一枚 ,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,想必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,世子怎么能随便就给了旁人 ?!
廖楚修让蒋冲驾车离开,闻言随口道 :“不过是个假物罢了 。”
蒋冲一怔:“假的?”
“恩,虽然几可乱真,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。”
他原从雾七留下的消息里,知道萧元竺有枚从不离身的玉葫 ,想来是极要紧的东西,后来察觉有人卖了枚形色几乎一样的玉葫到宝月楼里 ,他便收了下来 ,可今日见到萧元竺后,借着机会看到他颈间无意间露出的那枚玉葫后 ,便知道手中的不过是个假货 。
虽然看似一模一样 ,可细微之处却仍旧有所差别 。
那东西既然是从冯府流出来的,原本的真物恐怕出自冯府之中,萧元竺和冯乔相似的眉眼 ,走之前的那句话,再加上这玉葫…无疑都是在告诉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。
廖楚修摸摸下巴,想起萧元竺离开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,也缓缓笑了开来 。
萧元竺临走前说让冯乔叫他哥哥,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冯乔听的 ,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这个“外人”听的,萧元竺故意想要让他留意冯家 ,甚至故意挑起他对冯乔的好奇,既然如此 ,他怎能不如他所愿 。
那玉葫本就是个假物,留在手中也无用,倒不如交给冯乔 ,他倒是想要看看 ,那机灵如狐的小丫头身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,不仅让她自己缕缕被人出手暗害 ,如今更是和皇室的人扯上了关系。
毕竟他原本一直以为,那暗中出手的人的目的是为了冯蕲州 ,所以才会针对冯乔 ,可如今他却是莫名觉得 ,那些人的目标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冯乔,而冯蕲州才是那个被附带着顺手对付的人。
“让人留意冯家的动静 ,调两人暗中保护冯乔 。”
“那八皇子那边…”
“照常盯着,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。”
廖楚修摩挲着腕上的佛珠 ,他总觉得萧元竺那个病秧子有点不正常 ,他好像在谋划着什么,只是一时半刻让人瞧不明白,他想了想说道 :“让人盯紧了柳家和郑国公府 ,让混进去的人加快速度 ,尽快将找出两家藏着的秘密 。”
“诺。”
这一边,冯乔丝毫不知道廖楚修打着她的主意 ,眼见着廖楚修离开 ,冯乔这才收回视线落在手里的螣蛇玉葫上。
翠绿欲滴的葫芦成弯月状 ,一直螣蛇盘绕其上 ,首尾交缠 ,玉中银丝耀眼,若非知道真的玉葫早就被人换走,哪怕是她初见之时恐怕都会以为手中之物便是她原本的那一个 。
之前冯蕲州曾让左越去宝月楼 ,想要赎回被孙嬷嬷卖掉的假玉葫 ,却被告知玉葫早已经易手,却没想到居然在廖楚修手中 。
他怕是早就知道那日卖玉葫的人是冯府中人,可他如今将这玉葫给她是什么意思?
“卿卿 ,你的手怎么样,可疼的厉害…”
冯蕲州见冯乔站在原地脸上有些发白,还以为她是伤口疼的厉害,连忙就想伸手去拆冯乔手腕上的帕子伤口,谁知道却被冯乔伸手拦了下来。
“爹爹 ,我没事,只是一点小伤口而已 ,爹爹你先别管这个,我有要紧的事情想跟你说。”
冯乔说完后,见冯蕲州的注意力却还是在她手上 ,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,她有些无奈道:“爹爹 ,你在听吗 ?”
“在听 ,在听…你这伤口这么深,得先去找个大夫…”
“爹爹 ,我今天见到八皇子了 。”
“哦,见了就见了…流这么多血 ,得好好补补才行…”
“爹爹!”
冯乔听着冯蕲州嘀咕的声音 ,见他眼睛落在手腕上一眨不眨,颇有些无语,加大了声音道 :“我说我今天见到萧元竺了!”
“哦,啊?”
冯蕲州原是想说见了就见了,可半晌反应过来冯乔话中的名字是谁后 ,顿时回过神来 ,猛的抬头看着冯乔道 :“你说你见着谁了 ?”
“萧元竺 。”
“你怎么会见到他 ?”
冯乔见冯蕲州脸色彻底变了 ,她直接拉着他的手一边往里走 ,一边将之前闹市中趣儿失踪 ,萧元竺让陆锋出手伤了衾九 ,故意露出行踪 ,后来又在两人又在雀云楼中相见的事情告诉了冯蕲州。
她没有隐瞒自己利用廖楚修的事情,也没有隐瞒萧元竺在面对她时那种古怪至极的态度 ,她只是快速将之前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完之后,看着脸上沉凝下来的冯蕲州缓缓说道 :“爹爹,我原是怀疑对我下手的是萧元竺,他或许是不想被人发现我的身份 ,或者是牵连了他的地位,可是今日趣儿被人掳走 ,他突然出现 ,却让我开始觉得我之前的怀疑或许是错的 。”
“萧元竺或许有份参与,但更多的却只是冷眼旁观 ,他知道详情 ,更知道是谁在害我 ,而趣儿怕是撞破了什么事情 ,或是认出了什么人,所以才会突然被人下手,如今生死不知。”
冯乔说起趣儿的时候 ,紧紧握了下掌心。
她仍记得上一世她被关在地窖里时,趣儿偷偷给她送吃的送水,后来被人发现时趣儿被打的皮开肉绽 ,可她却仍旧会悄悄的再来,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省下的口粮给她,然后嫩声跟她说着外面的事情,说着她会想办法找人来救她,可最后她没能救下她 ,却惹恼了刘氏 ,被送给了程远侯次子 ,不堪凌虐跳井而死。
趣儿或许不聪明 ,或许也不够机灵,她贪吃好玩 ,傻的没有半点心机 ,可是她是真的对她好 ,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,心里永远都念叨着她这个小姐 。
冯乔声音哑了几分 :“爹爹 ,你说,趣儿还活着吗?”
冯蕲州沉默片刻 ,小心的将冯乔手上重新包扎起来,这才对着她说道:“那人找到吴大志 ,必定是有所图谋 ,可如今孙嬷嬷所在却只有你我知晓,他们必定会想办法来换取孙嬷嬷的消息 。”
“那人这般熟悉我们 ,更能买通府中下人,他定然知道趣儿与你虽为主仆 ,却一同长大 ,情分不比寻常,趣儿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,只要能尽快找出那些人来 ,定能将趣儿救出 。”
“眼下要紧的是,那些人找吴大志 ,甚至是孙嬷嬷 ,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?”
孙嬷嬷他们抓住的时候 ,身上什么都没有 ,而她所知道的那些消息 ,几乎也被他们掏了个干净 。
她虽然奉命行事 ,暗中也与那人有过来往,但是孙嬷嬷明显并不知道那暗中之人的身份,更不知道那人的长相,既然如此 ,她手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,值得那些人大费周章的找上吴大志 ?
冯乔听着冯蕲州的话 ,仔细想着孙嬷嬷曾经做过的事情,隐约觉得心头有道灵光闪过。
能值得人这般大动干戈的 ,绝不是寻常之物 ,而孙嬷嬷能接触到的 ,又能被人如此惦记的,难不成是……
冯乔猛的摊开掌心 ,看着手上那几可乱真的翠绿玉葫 ,目光微闪 。
“螣蛇玉葫 ?”冯蕲州看着冯乔的手心 ,吃惊道。
冯乔低声道 :“这是假的 。”
“假的?”
冯蕲州拿起来仔细看了片刻 ,当瞧清楚之后才明白冯乔为何说这是假的 ,他皱眉道:“你是怀疑那些人想要的是螣蛇玉葫,可是真的玉葫不是早就被人换走了吗,那些人还找孙嬷嬷干什么 ?”
“真的玉葫的确是被人换走了 ,可未必落在了那个害我之人的手上。”
冯乔看着冯蕲州说道 :“爹爹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,一直以来都有人想要害我,可每一次看似是险境之时却总像是有人故意对我留了条生路 。”
“不管是之前孙嬷嬷对我下药,还是济云寺被劫 ,甚至于闹市惊马,郑国公府行刺…那人明明能很轻易的就能要了我性命 ,可他为什么下毒下的是不致命的毒 ,劫走我也只是将我扔去了临安 ?”
“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暗中之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,说他狠毒,他却处处留手 ,几次都让我逃脱 ,可若说他对我留情,无意害我性命,却又数次将我置于险境 ,几乎丢了性命 。”
“那人给我的感觉矛盾至极,甚至有些反复无常,有时候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,有时候却又处处留情想要保住我性命 ,我一直在想 ,那人到底为何如此 ,可直到刚才我才突然惊觉,如果那暗中下手之人 ,从始至终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呢?”
更或者是说 ,在暗中那个想要害她的人不知道的情况下,还有一人也同样知晓他们的事情 ,甚至屡次出手阻挠 ,所以才每每都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。
冯蕲州被冯乔的话说的一震 :“你是说暗中出手的 ,并非只有一人 ?”
冯乔点点头 :“那两人或许都知道我的身世 ,甚至于知道那段皇室秘事和永贞帝的禁忌,他们的目的相同,都是不想要让我出现在人前,更不想让我的存在被皇室中人知晓 ,只是一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,而另外一人却只是想要困住我 ,不让我这张脸出现毁了一些东西 ,更或许,他想要保全什么 ,才不得已下手 。”
冯蕲州并不蠢,冯乔的话说到这份上了 ,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他仔细回想着之前冯乔遭遇的事情 ,原本有许多让人不解的地方突然都能解释的清楚 。
为什么那人费尽心思买通孙嬷嬷给冯乔下毒 ,那毒药却只是普通的软骨散;
为什么里应外合费尽功夫在济云寺劫走冯乔 ,最后却只是将冯乔扔去了难民堆里 ,看似置她于死地 ,却又给她留了一线生机,虽然这生机对一个十岁孩童来说那般渺茫 ,甚至残忍 。
如果暗中行事的从头到尾都不是同一个人,这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 。
一个想要害死冯乔 ,另外一个却想要保她性命,那有没有可能 ,那个真正想要置冯乔于死地的人并没有拿到真的螣蛇玉葫 ,而真正的螣蛇玉葫早就被人掉了包落到了另外一人手中,而那人拿到的 ,和送去宝月楼的,都是假的?
冯乔目光闪烁 ,片刻后开口道:“爹爹 ,看来我们要回府一趟了。”
“你怀疑那人是府中的人 ?”
冯乔看着他道:“难道爹爹觉得 ,若非是血脉相关之人 ,谁会这般大费周章的保我 ?”
冯蕲州沉默下来,片刻后才开口道:“他并没有保你 ,若真想保你,你也不会被送去临安 ,更不会屡涉险境 。”
看似仁慈的冷酷,比亲手杀人更残忍。
冯乔想起上一世的惨状 ,低声道 :“我知道,可如果不回去 ,我就永远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害我 ,爹爹 ,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。”
“我想回去看看 ,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,更想弄清楚,他为何要这般处心积虑的害我。”
冯乔说话间眼中满是阴霾之色,一次侥幸,不会次次侥幸 ,若不将那人揪出来 ,她寝食难安。
不管那人会不会上钩,她都要一试,那人如同毒蛇一般潜伏在暗中,稍有不慎便会对她 ,甚至对爹爹不利,这种朝夕不保的感觉她不想要,她想要好好的活着,陪着爹爹 ,安安稳稳的走完这一辈子,只有将那人彻底抓出来,她和爹爹才能真正安全 。
还有趣儿……
她想要保住那个女孩 ,虽然希望渺茫,但是眼下也只有打草惊蛇 ,或许才能让那人有所忌惮,不敢轻易要了趣儿的性命 ,甚至于 ,不敢轻易动手 。
时隔数月,冯府再次热闹了起来 ,只因为离府搬去了五道巷的二爷带着四小姐回了府 ,探望生病许久的老夫人。
两人入府时整个冯府都乱糟糟的 ,门房还处于惊愕状态回不过神来 ,而等消息传到常青院的时候 ,父女俩已经过了垂花门。
冯老夫人听着李嬷嬷急冲冲的话语先是一喜 ,随即却是想起来这段时间冯蕲州的不管不问 ,冷着脸嗤声道:“他们还回来干什么,回来看我死了没有吗?!”